圖‧文 陳孝忠 2006/8/9
《兩個笨蛋》
『老師，小玲說要跟我分手啦！』
電話那頭，就像是病房裡的急救鈴響起，陣陣呼叫我這個三流的心理醫生。
我知道今天晚上，又要幫我那個笨蛋學生進行──搶救愛情大作戰﹝好爛的詞啊，沒辦法，我是個想不到好詞就只好湊合著用的人。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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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你們兩個又怎麼了？』
我的學生阿傑，整個人幾乎橫躺在單人沙發上，嘴裡猛抽著煙，一根接著一根。
『她說我一點都不懂愛，覺得我很粗心，靠！我才覺得她很自私哩，分手就分手嘛，有什麼了不起。』
『她說的沒錯啊！你懂愛嗎？』我說。
『老師~~~~~~~~』阿傑每次喊我老師的時候，嘴裡都像含滷蛋一樣，聲音聽起來讓他整個人變得更呆。
『老師你幹嘛這麼說啊？我是來向你求救的耶！』
『好啦好啦，那你說，你現在想幹嘛？』我說
『我也不知道。』
『你不知道嗎？你還裝傻？』我說
『有嗎？』
『沒有嗎？』我說
『………….』
『………….』
『我要她回來啦！』
就衝著這六個字，今天晚上的任務就此展開。
在愛情裡反反覆覆又怎樣？只要願意表現真心，嘴裡逞強心裡投降，本來就沒什
麼好丟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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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阿傑，我知道你在氣頭上，所以，我要你做的事，你可能很難接受。』我說
『什麼事？』
『現在馬上去找她！』我說
『什麼？我才不要哩，為什麼不是她來找我？』
『你要不要聽我說完呢？』我說
『噢。』
『你想想看，她說你不懂愛，那麼，你就表現『愛』讓她看。』我說
『那跟我現在去找她有什麼關係？』
『能忍受不能忍受的，就是愛的表現啊！』我說。
『嗯…………老師，你在繞口令嗎？』
『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.』
『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..』
『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..』
『好啦老師，我知道我說錯話了。』
我只是阿傑的漫畫老師，沒想到，幾年的相處下來，漫畫課早就沒教了，反而變成他的愛情顧問。說真的，對愛情，自己根本都搞不清楚，那兒還能教人？只因為我是老師，所以只要學生有問題，老師一定要懂，不懂也要裝懂。﹝沒辦法，我是個遇到學生有問題就一定要回答的人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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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老師，這麼做真的有用嗎？』
『絕對有用！』我說。
我們兩人騎著一輛小到不行的爛機車，一路往小玲家的方向飛奔而去。
『依照正常的判斷，小玲絕不會料到你這時候會去找她，以她吃定你的個性來看，她想，最快也要明天晚上你才會出現，到時候，你除了被她再扒一層皮以外，更證明你是不懂愛的男生。』我說。
『什麼意思啊，老師。』
『意思是~~你‧是‧笨‧蛋！﹝講了一堆你還聽不懂。﹞』後面4個字我唸的特別大聲。
『反正呢，你現在出現在她面前，送她一個禮物，什麼都不用說就對了。』我說
『我也不用道歉嗎？』
『你想說抱歉嗎？』我問
『不想。』
『那就對啦，你只要表達你會繼續對她好，分手的事，你不認為那會對你有多大的壓力。想想看，有那個男生能做到這一點？在這種非常情況下，還能沉住氣，持續做他該做的，通常女生遇上這種情形，別說馬上回心轉意，至少會被你的勇氣給感動。』我說
『嗯……這時候送禮物會不會怪怪的？』
『這就是學問囉，禮物當然不能亂選，一定要選對才有用。』我說。
其實我是瞎掰的，我根本不知道送禮物有什麼道理，現在只想讓他們兩個再一次溝通，帶著禮物至少有混淆敵軍的作用，有誰會料到吵架不到1小時的人，會帶著禮物在自己面前出現？
『那又為什麼不用道歉呢？』
『感情的事本來就沒對錯，道歉太容易，就越沒價值。』我說
『老師，你這招，嗯……….一般人很難做到吧！』
『廢話，老師不是一般人啦﹝反正去做的人是你又不是我﹞，哈哈哈……….』我忍不住得意的笑了出來，想到自己居然能在瞬間掰出這些歪理，真是感到無比驕傲，再次證明，我是個無所不答的天才熱血教師！﹝心裡笑聲一直沒停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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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裡正在高興的同時，遇到一個突發狀況──警察臨檢。
平常夜間往淡水的方向，經過大度路時都有警察在盤查可疑的車輛，照理說，我們兩個看起來百分之百善良的男生，很少會被攔截，不過，今天不同，因為………..問題出在我的頭髮。
我留著一頭及肩的秀髮，白天像毒販，晚上像厲鬼。尤其現在是農曆七月，不引人注意也難啦！所以只好乖乖下車被盤查了。
就在靠邊停好機車時，秀逗警察出現了。
被這個腦筋不正常的警察一攪和，隱約覺得今晚狀況應該會不少吧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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秀逗警察耽誤了一些時間之後，我們繼續往目標前進。
『阿傑，有一件事我們要先搞定。』我說
『什麼事？』
『買禮物。』我說
這時候，禮物的選擇，一定讓對方見到禮物就會想到你的人，這個重點絕不能忘記。如果傻傻的選一束花或是砸大錢買貴重物品，都是不聰明的。
『那要買什麼？』
『嗯………你覺得什麼東西最能代表自己？』我問
『小玲平常都會叫我猩猩………….』阿傑搔搔頭不好意思的說著。
『好吧，那麼我們就買隻猩猩布偶吧！』我說
我們將猩猩布偶打包的跟聖誕節禮盒一樣，主要是不想讓對方一眼就猜出裡頭裝的是什麼，如果馬上就被猜中想法，就遜掉了，也不符合我的風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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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目標越來越靠近的時候，我發現阿傑沉默不語，正當我要隨便找個話題打破尷尬時，阿傑開口了。
『老師。』
『幹嘛，你要借我錢嗎？』我開玩笑的說。
『為什麼跟一個人交往會這麼辛苦？』
完了完了，我最怕這種場面了，只要話題轉到太內心，人的戰鬥力馬上會減半。想明白愛情的道理，只適合在愛情順利時，感受到愛情痛苦時，需要的是不斷往前進。努力做改變，才是改善彼此關係的關鍵。現在不適合談原因，講太多，只會讓人越想放棄，愛情需要一點點糊塗才會順利。
『阿傑，只要用心的事，都會辛苦。』我說
『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』
看來，阿傑又被我很難懂的話給塞住腦袋了。
這招每次都有效，只要不想繼續那些話題，我都會丟出一句連我都聽不懂的話，對方馬上會閉嘴。哇哈哈哈…..我果然是無所不答的天才熱血教師！﹝心裡笑聲又出現了，﹞
沉默一陣之後，阿傑又開口了。
幾分鐘之後，我們到達目的地了。
小玲家是一間麵店，負責煮麵做生意是她的媽媽，今天沒有例外，遠遠就看見她媽媽招呼客人的身影。
『怎麼樣？小玲回家了嗎？』我問
『噢，她在家，因為她的機車停在門口。』
『好，照計畫進行吧！』我拍了一下阿傑的肩膀，帶著打氣的意思壓低聲音，彷彿自己在演不可能的任務第3集。
已經走到路口的阿傑又轉身跑回來，很緊張的說：
『老師，我不知道我要說什麼？』
『你什麼都不必說。』我回答
『真的什麼都不用說嗎？』
『沒錯，只要你將禮物送到她面前，假裝轉身要走，我猜她會問你這是做什麼？你就很酷的回答說，我的答案都在這個禮物裡。』我說
這個回答真的很爛，連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，還好阿傑總是似懂非懂，再一次被我唬過，沒辦法，我只想當一個無所不答的天才熱血教師。﹝心裡笑聲好像變小了﹞
接下來事情會有什麼發展，也只有請菩薩保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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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兩百公尺外的巷子觀察接下來的動靜，看到阿傑手抱著漂亮的禮盒走到麵店門口，小玲的媽媽見到他很熱情的打招呼，看來是不知道小倆口吵架，或是就算知道，也當這是小孩子的事，不必大驚小怪。
幾分鐘之後，小玲從二樓下來走向阿傑，臉色果然不怎麼好看。
阿傑就如我所吩咐的把禮物送到她面前。我確定看見小玲的表情在轉變，從緊繃變柔和，看來，今晚的策略很正確。哇哈哈哈…..我果然是無所不能的天才熱血教師！﹝心裡笑聲又出現了﹞
就當一切都照計劃進行時，接下來的情況，超出我的意料之外。
阿傑可能是太緊張的關係，送出禮盒的動作，像在丟背包炸彈，丟了就想跑，完全忘記我交待他要等個5秒。小玲一時反應不過來，被這個舉動嚇到，喊出今天晚上的高潮。
『救命啊！有炸彈。』小玲的尖叫聲瞬間劃破原本寂靜的夜。
為什麼會這樣呢？
為什麼會這樣呢？
為什麼會這樣呢？
沒過多久，警車來了，當然警察也來了。
今晚跟警察真有緣。
此時，左鄰右舍開始議論紛紛。
『聽說是分手不甘心，所以想炸死女友。』長著一張八掛嘴的歐巴桑小聲的跟友人說著。
『肯定是啦，歹徒什麼話都沒說，放了禮盒馬上就跑……….. 一定是禮盒炸彈。』禿頭男扯著大嗓們說著。﹝這不是我教阿傑的嗎？什麼話都別說，唉~~﹞
『好像是基地組織在台灣活動……………』
『應該是黎巴嫩真主黨對我們親美的報復……….』
流言發展到此，我相信如果不趕快有效澄清的話，一定變成明天早報的頭條。
流言不像感冒，過幾天就好。流言像癌症，早期發現，早期治療，不然全身就會佈滿癌細胞，想後悔都來不及。
我們被帶到一旁詢問，我一直解釋說這是一場誤會，原本只想解救一段感情，想不到會被誤認為成想報復的男性。
警察簡單的問了些筆錄之後，沒多久就放我們走。
這個夜，一瞬間讓人覺得很落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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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傑蹲在一旁抽著煙，什麼話都不想說。
如果照他自己以前的方式，過兩天他可能就會跟小玲手牽手高興的去約會，但是現在這種情況，可能真的永遠都沒機會了。
我的心裡覺得很過意不去，想要找些什麼話安慰他，卻找不到半個字。
安靜幾分鐘之後，阿傑轉頭對我說
『老師，不論如何，很謝謝你。我做了努力，或許不盡如人意，不過一點都沒關係。小玲看得見也好看不見也罷，反正我都是心甘情願。』
聽到這句話，如果不是我向來很會控制情緒，眼淚早就奪眶而出。
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無所不答的天才熱血教師，卻忘了感情中最重要的是付出。愛情裡像我這種人，只會找道理來解釋錯誤，卻沒膽用行動走出一條好的路。
在阿傑面前，到底我是老師？還是其實更像學生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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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日，電話再度響起，帶來的又是我意料之外的消息。
『老師，小玲跟我和好了。』阿傑在電話那頭掩不住興奮的情緒，大聲的說這著這件奇蹟。
『真的？為什麼？』我驚訝的問著。
『因為我是無所不答天才熱血教師的無敵聰明學生啊！』阿傑用他含滷蛋的爛咬字，一字一字說著。﹝這傢伙居然敢偷用我的詞﹞
不論如何，我真的很為他高興。
『我們兩個不是天才也不是無敵』我說
『那是什麼？』
『我們是兩個笨蛋！』我說。
後來，我知道為什麼了。
阿傑在送給小玲的禮物中，放著一件我沒想到的東西。
我突然明白。
在愛情裡，或許一張小小的紙條，往往勝過所有的算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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